憂頭結面的苦先生

 　　第一擺拄著苦先生，是我猶佇總院做研究醫師訓練小兒心臟科的時陣。伊佇雲林成人的心臟科發現心房中央有一个足大的破空，轉過來台北予我的老師王教授治療。

　　第一次遇到許先生，是我還在總院當研究醫師訓練小兒心臟科的時候。他在雲林成人的心臟科發現心房中央有一個很大的破洞，轉過來台北給我的老師王教授治療。

　　做心導管的前一工，我照例對病房共伊叫來檢查心臟超音波，斟酌[1]共彼空的形狀、所在、四箍圍仔[2]的結構攏看予詳細。黃昏[3]的討論會愛共老師報告。除了這，閣看伊入院抽血的結果。

[1]斟酌tsim-tsiok [2]四箍圍仔sì-khoo-uî-á [3]黃昏hông-hun

　　做心導管的前一天，我照例從病房叫他來檢查心臟超音波，仔細把那個洞的形狀、位置、四周圍的結構都看清楚。黃昏的討論會要向老師報告。除了這些，也看他入院抽血的結果。

　　「苦先生，你血紅素[1]傷低呢！莫怪你有淡薄仔喘。按呢明仔載手術進前應該愛注血喔。」

[1]血紅素hueh-âng-sòo

　　「許先生，你血紅素太低喔！難怪你有點喘。這樣明天手術之前應該要輸血喔。」

　　伊佇幾若年前因為傷大箍[1]，有開刀共大部份的胃攏切掉，欠血應該是佮這有關係。一寡仔維生素[2]無法度對胃吸收，所致[3]製造血的原料鐵質欠缺[4]，血紅素才做袂出來。小問伊彼陣開刀的情形，伊的興頭就來矣。

[1]大箍tuā-khoo [2]維生素uî-sing-sòo [3]所致sóo-tì [4]欠缺khiàm-khuat

　　他在幾年前因為太胖，開刀切掉胃的大部分，貧血應該和這有關係。有一些維生素無法從胃吸收，所以造成製造血的原料鐵質欠缺，血紅素才做不出來。稍微問他那陣子開刀的情形，他的興致就來了。

　　「我佇雲林是一个李醫師共我開的啦。伊人真好，看起來緣投閣斯文，患者足濟，這馬已經轉來台北矣。恁少年醫師就愛佮伊仝款，患者嘛才會濟。」

　　「我在雲林是一位李醫師幫我開的啦。他人很好，看起來英俊又斯文，病患很多，現在已經回來台北了。你們年輕醫師就要跟他一樣，病患才會多。」

　　「我拄好今年中訓練結束嘛會去雲林呢。」

　　「我正好今年中訓練結束也會去雲林呢。」

　　「按呢喔，我看你的名。」伊越頭過來共我醫師袍的名瞭[1]一下。

[1]瞭lió

　　「這樣喔，我看你的名字」他轉頭過來瞄一眼我的醫師袍。

　　隔工手術前，佇心導管室，我問伊昨昏[1]暗敢好睏？

[1]昨昏tsa-hng/tsa̋ng

　　隔天手術前，在心導管室，我問他昨天晚上睡得好嗎？

　　「注血了我感覺從來無遮爾爽快過，精神攏轉來矣。」

　　「書寫之後我感覺從來沒有這麼爽快過，精神都回來了。」

　　問伊敢會煩惱？

　　問他會擔心嗎？

　　「我是袂驚死啦，但是我足驚疼。恁針是偌大枝？敢會足恐怖？」

 　　「我是不會怕死啦，但是我很怕痛。你們針是多大枝？會不會很恐怖？」

　　敢袂傷譀[1]？雖然已經欲五十歲矣，伊講話就是按呢，予人一下聽著，毋知影是袂共伊安搭[2]、呵咾[3]，抑是欲反白睚[4]。無定著，二十年前伊是gâu詼[5]姼仔[6]的飄撇[7]少年兄。過兩工心導管做了就順利出院矣。

[1]譀hàm [2]安搭an-tah [3]呵咾o-ló [4]反白睚píng pe̍h-kâinn [5]詼khue [6]姼仔tshit-á [7]飄撇phiau-phiat

　　會不會太誇張？雖然已經快五十歲了，他講話就是這樣，讓人一聽到，不知道應該安慰他、誇獎他、還是要翻白眼。該不會，二十年前他是追女朋友開女生玩笑很厲害的少年。過兩天心導管做好就順利出院了。

　　去雲林做主治醫師以後，佇門診閣拄著伊來追蹤。心臟明明就好勢好勢，但是伊一直講人siān-siān無爽快、無活力、會喘。上頭的確發現伊欠血的毛病又閣來矣，共伊注血，嘛開鐵劑佮維生素補充。

　　去雲林當主治醫師以後，在門診又遇到他來追蹤。心臟明明就很好，但是他一直說人很累不舒服、沒活力、會喘。最初的確發現他貧血的毛病又來了，讓他輸血，也開鐵劑和維生素補充。

　　後來抽血攏無欠血矣，毋過伊感覺效果無啥好。逐擺轉來門診攏是憂頭結面[1]，問我會當閣注血無？我講抽血無看著欠血就袂當注，伊番佮強欲冤起來。等伊較冷靜落來，我才了解in厝裡最近有幾个序大人當咧破病，足需要人共照顧。翁仔某兩人無閒刺刺[2]，操煩佮家己嘛欲著病矣。

[1]憂頭結面iu-thâu-kat-bīn [2]無閒刺刺bô-îng-tshì-tshì

　　之後抽血就都沒有貧血了，不過他感覺效果不怎麼好。每次回來門診都是苦瓜臉，問我可以再輸血嗎？我說抽血沒看到貧血就不能輸，他不講理到差點吵起來。等他比較冷靜了，我才了解他們家裡最近有幾個長輩正在生病，非常需要人照顧。夫妻兩人非常忙碌，煩惱到自己也要生病了。

　　我治心臟病無問題，治心理病就無法度。再三[1]共伊吩咐[2]心臟佮欠血的代誌，閣建議若真正問題足嚴重就愛去揣精神科醫師諮詢[3]。約伊如期[4]半年以後轉來做超音波追蹤。

[1]再三tsài-sann [2]吩咐huan-hù [3]諮詢tsu-sûn [4]如期jû-kî

　　我治療心臟病沒有問題，治療心理疾病就沒辦法了。再三向他叮嚀心臟和貧血的事情。又建議如果真的問題很嚴重就要去找精神科醫師諮詢。約他照例半年以後回來接受超音波追蹤。

　　半年以後拄著伊。欸，本來小寡大箍哪會瘦落來矣，精神猶袂䆀。做了超音波，伊共我講：「我本來足鬱卒的，想講我心臟無好，出門用全身軀的氣力去走，走走咧應該就會死去。想袂到，一直走一直走，愈走愈遠，突然間感覺按呢袂䆀，就定定去運動。規身人就瘦落來嘛較快活[1]矣。我這馬有法度走半馬[2]喔。」

[1]快活khuìnn-ua̍h [2]半馬puànn-má

　　半年以後遇到他。欸，本來有點胖怎麼會瘦下來了，精神還不錯。做完超音波，他跟我說：「我本來非常鬱卒，想說我心臟不好，出門用全身的力氣跑步，跑一跑應該就會死掉。想不到，一直跑一直跑，愈跑愈遠，突然間感覺這樣不錯，就一直去運動。整個人就這樣瘦下來也比較舒服了。我現在有辦法跑半馬喔。」

　　後來伊就無閣轉來我的門診矣。